浩瀚歷史如煙,流轉風流無數。
從古至今,提及命途多舛的人物傳奇,也總是繞不開秦淮江南的凄婉哀愁。
在歷史的長河中,「名妓」可謂是一群最特殊的存在。
她們或出身敗落的名門世家,或是亂世中顛沛流離的孤女,有幸借煙火青樓得以溫飽,憑著天生麗質和能歌善舞脫穎而出,卻往往難逃命運的捉弄。
如明末秦淮八艷之一的董小宛,如錢塘第一名妓蘇小小,如才情容貌天下無雙的李師師…
當時間洪流奔涌進19世紀末,出生富貴人家的江南女子葉蓁,因錯付真心,命如浮萍般飄蕩于亂世,卻毫無抵抗之力。
那年她14歲,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;斷橋煙波下,與翩翩貴公子袁克文相遇,信了對方那句「等我娶你」。
半年后,熱鬧喜慶的迎親嗩吶聲,從朦朧的煙雨江南吹響,八抬大轎一路北上。
她以為從此便是攜手共余生的相知相惜,卻不曾想,紅燭洞房下,掀開她蓋頭的卻是未來的公公袁世凱……
前生繁榮后生貧,不見棺材但見淚!
民國名妓葉蓁的故事,今日便與眾位煮酒詳談。
清光緒十七年,江蘇南京的富貴人家葉府,喜添千金。
桃之夭夭,其葉蓁蓁;之子于歸,宜其家人。
久盼千金的葉父大喜,便以《詩經·桃夭》為引,為愛女取名葉蓁。
葉蓁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商人,靠著祖上幾輩在江寧經商積累下的萬貫家產打底,再加上頗有頭腦的經營手段,生意蒸蒸日上,成為江南八大商戶之一。
在殷實家境和父親的庇佑下,葉蓁的幼時生活衣食無憂,自在快樂。
然而好景不長,12歲那年,父親因病離世,留下萬貫家財供兒女們揮霍。
只是,向來生長在富貴中的哥哥們,對于商業毫無建樹,管理能力更是一塌糊涂。
父親去世不到一年,偌大家業便被哥哥們賠光,而后眾人攜帶妻女各奔東西了。
孤苦無依的葉蓁,從敗落的葉府走出,卻無親可依;最后為了求活,不得已流落到青樓。
因為外貌出眾,且自小受到藝術熏陶,葉蓁在青樓也很快有了立足之地。
雖然身在風塵之中,一襲白衣的葉蓁,卻散發著出淤泥而不染之氣,因「色藝絕倫,名冠諸坊曲」,美名早已傳遍了十里八鄉,以至于門前總是車水馬龍,客流不斷。
自古以來,名妓和才子相遇,總會誕生過許多凄婉哀怨的愛情故事。
如果命中許多相遇是注定的劫難,那麼葉蓁遇到風流瀟灑的袁克文,便是在劫難逃。
袁克文是袁世凱的次子,自小被大姨太沈氏撫養成人。
他雖然不像父親袁世凱在政治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,但本人卻非常有文學天賦,精通于詩詞歌賦,曾寫下無數浪漫的詩篇,所以有了「民國四公子」之一的美稱。
1905年,袁克文攜父旨意赴南京辦公,恰逢葉蓁來到釣魚巷一帶賞花來。
娉娉裊裊十三余,豆蔻梢頭二月初。
只有13歲的葉蓁才情兼備,讓愛好詩詞的袁克文十分喜歡;他覺得:葉蓁歲雖是煙花女子,卻是難以遇到的紅顏知己。
相遇后,兩人相見如故,相談甚歡。
看著眼前這位聰慧的女子,袁克文不顧自己的身份,追求了葉蓁。
情竇初開的少女,多半是對愛情充滿憧憬和期待。
同樣被袁克文吸引住的葉蓁,點頭默許;兩人就此陷入愛河,私定終生。
纏綿數日,公務在身的袁克文,不得不回家向父親復命;
臨行前,葉蓁含淚相送,并將自己的照片送給袁克文以留想念。
同樣動情的袁克文,亦深情許諾:等我回來娶你進門。
自古以來,多少女子在心上人的誓言中,等得青絲變白發。
誓言這東西,看似厚重卻也縹緲無形,宿命的季風吹過,便草草消散了影。
也許,袁克文在離別時的情誼是真心的。
只是,這份真心過于軟弱,當個人命運裹挾在時代與家國的洪流中,很多事情便也身不由己,無能為力。
只是可憐葉蓁:她滿懷期待心上人的再次到來,卻不知命運已是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回到家中沒多久,袁克文向父親匯報工作。
奉行傳統磕拜之禮時,葉蓁的照片卻不小心落到了地上。
袁克文著急去撿,卻被袁世凱發現。
要知道,封建社會中的男女婚姻,都是講求「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」
為了免于責罰,袁克文只好向父親撒謊:
「兒子在南京給父親物色了一個好看的姑娘,所以帶回來這張照片,看父親是否喜歡?」
他本想著等父親遺忘這件事,再重新打算與葉蓁的婚事。
沒想到,袁世凱卻當了真。
看著照片上溫婉如玉的葉蓁,袁世凱連聲贊嘆:果然很美、果然很美!
于是再次下令,讓袁克文回南京一趟,把照片上的美人接回來,然后選個良辰吉日,自己要娶六姨太。
兩人再見面,已是春寒料峭!
再添新歲的葉蓁,愈加豐腴動人,見到袁克文喜極而泣,她覺得:在亂世之中,自己等到了帶她離開的蓋世英雄。
心如絞痛的袁克文,幾次想要張口坦白,卻始終沒有勇氣;他怕葉蓁會想不開自盡,也怕自己忤逆父親,只得以「接你進門」
那年的春天,寒冷異常,北京城的袁家卻是張燈結彩。好不熱鬧。
街上人人盛傳:袁世凱覓得江南美嬌娘,再添椒房六姨太。
可蒙著紅蓋頭的葉蓁卻不知,她萬分欣喜,卻也有身處夢境的恍惚。
洞房之夜,紅燭高照!
她坐在床邊,滿心歡喜等待袁克文掀開自己的蓋頭。
哪曾想到,14歲的葉蓁,沒有等到心心念念的袁克文,等到的卻是年近半百的公公袁世凱!
她想嫁的人,從此要尊喚她一聲六姨母;她想敬奉孝順的公公,卻成為她的丈夫…
世間還有比造化弄人更讓人絕望的嗎?
葉蓁本以為認了命,命運就此安歇;卻不曾想到,從14歲邁入袁家這年,她跌宕起伏的人生,才剛剛開始。
葉蓁是一個溫柔到極致的傳統女子。
她的溫柔既有年少顛簸的惶恐,也飽含命不由己的妥協。
但這份溫柔,也讓袁世凱給了她盛寵般的疼愛。
嫁入怨婦多年,她先后為袁世凱生下3女2子,分別是:長子袁克捷、二子袁克友,大女袁福禎、二女袁奇禎及三女袁瑞禎。
而曾經的心上人袁克文,或許不愿面對這份命運弄人的絕望,自葉蓁嫁入袁府后,他便落寞搬離了宅院,前往上海定居。
袁克文的離開,也似乎斬斷了葉蓁的紅塵牽絆。
曾經的她,為追尋相扶到老的愛情活;可愛情幻滅后,她只想在這偌大袁府,護佑自己兒女周全。
事實上,也如葉蓁所盼:在母憑子貴的年底里,兒女雙全的葉蓁,在袁家很有身份地位。
如果能安定過完這一生,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;卻不曾想:袁世凱復辟稱帝的野心,斷送了袁家的安寧,也斷送了葉蓁后半生的幸福。
1915年12月12日,袁世凱復辟;鬧劇僅僅持續百天,便倉促結局。
此后袁世凱一病不起,數月后帶著不甘離世。
他留遺言:所有的家產都分給子女。
這樣就導致:所有的姨太太們分文未得,只能跟隨子女生活,葉蓁亦是如此。
好歹兒女們分得的財產也算富足,如果沒有重大變故,足夠葉蓁和孩子安穩余生。
所以,袁世凱離世后。葉蓁的兒女們也能繼續接受教育,其中,大兒子袁克捷是天津南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,二女兒袁奇禎畢業于天津北洋大學,三女兒袁瑞禎同樣是大學生。
可是沒有多久:北洋政府分崩離析,各地軍閥互相征伐,百姓們的生活再次陷入水深火熱。
從1916年至1927年,所有的民族工業都陷入嚴冬,曾大量投資的葉蓁,也面臨財產的嚴重縮水。
後來,北京各處的宅院,更是被馮玉祥收繳;再加上抗日戰爭爆發,國民政府大量發行紙幣,導致通貨膨脹,葉蓁一家人的生活,徹底陷入需要救濟的局面。
熬過軍閥混戰,熬過抗日戰爭,年過半旬的葉蓁,終于等到了新中國成立。
為了生存,她與兒子袁克捷一家移居寧夏參與社會主義建設。
但葉蓁自小養尊處優,做的工活始終不能滿足要求,不久便被辭退。
當時的社區雖然提供飲食,但是按勞分配的標準卻無法滿足一家人的口舌。
特別是需要外出勞動的袁克捷,因為要養活家人,始終無法填飽肚子。
到了1958年,長期營養缺失的袁克捷,因為過度勞累倒在了田地里,再也無法醒來。
飽受喪子之痛的葉蓁,愈加感受到絕望和孤獨,5個月后,便也隨兒子去了。
因為家徒四壁,鄰居們沒有找到任何陪葬的遺物,只好用一張破爛的草席,將這位顛沛一生的女子匆匆裹走,埋葬荒野之中。
命運的戲弄,遠沒有結束!
葉蓁剛去世沒多久,縣上的人拿著中國銀行北京分行的來信找到生產隊的大隊長,說葉蓁在銀行存了一筆數額不小的巨款,現要求必須她本人去取。
經人核實才知:袁世凱曾將不同數目的巨額錢款,存于各房名下。
但因為戰亂不斷和貨幣通脹的影響,許多錢財都成為泡沫。
葉蓁對這筆錢款本就不抱希望,也就沒有當回事;卻不曾想,顛沛坎坷一生,自己草席裹身,錢款卻找上門來。
但葉蓁本人已去,錢款自然無法親自領取。
隊長將情況告知工作人員,又聯系葉蓁其他兒女。
後來葉蓁的二女兒袁奇禎要求繼承,銀行那邊卻沒有同意。
再後來葉蓁的兩個孫子親自來到北京分行領取,還出示了相關的親屬證明,但銀行也一直沒有再回應。
這筆天降巨款,終究不了了之!
前生繁榮后生貧,不見棺材但見淚…這就是葉蓁的命吧!
我時常在想:這位苦命的女子,臨終時是否還有牽掛?
猶記那年煙波斷橋,翩翩公子眉目如劍,他說:等我娶你!
于是,她癡心地等啊,年復一年!
等過春寒料峭,等過杏花微雨,等過韶華刀刃刻下滿臉風霜,再等到婆娑的白發散落開來…
可終究是南柯一夢。
在無常的命運中,那句單薄卻刺心的誓言,那些愛過恨過的往事,統統隨著女子的離去,化作一朵凋謝的杏花,落地無聲!
桃之夭夭,其葉蓁蓁;之子于歸,宜其家人…
如果有來世,只愿這位命途多舛的女子,真心莫再被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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